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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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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風陣陣,外頭月色淒冷,簾縫裏現出一抹駭人的雪光。

玄晏坐在榻上,緩緩抽出了長刀。

營帳裏沒有點燈,漆黑一片。玄晏握緊了刀,看著雪光挑開了帳簾。

是一把大刀。

他緩緩將長刀收到身前,做了個起勢,隨時準備從榻上躍下。那把大刀卻忽然垂下,一只粗糲的手將帳簾全部撩起,五六把大刀伴著火把魚貫而入。

火光一入營帳,玄晏就動手了。

長刀一揮,劈向最近的人。那人聽見風聲,躲得飛快,還是被削掉了一片衣物。

刀柄傳來窒礙難行的手感,玄晏借著火光看去,竟看到了甲胄。那些人轉過身來,手中大刀慘白,映得面容煞是冷漠。

玄晏楞了,長刀劈在地上,未再動過。

這些人,竟然全是神武營的兵士!

營帳裏無人說話,那群人的呼吸聲也漸漸粗重。

來者不善,玄晏卻不怕。近一個月勤奮刻苦的練習,無論是短兵長兵都拿得出手,能與秦石過上百招。再加上他日漸增長的修為,要教訓這群人,還是不在話下的。

“馬胖子。”

對方一個高壯男子冷冷開了口,玄晏長刀一撇,沒有應聲。

“不明不白從天上掉下來,待在將軍身邊,就目中無人了?弄不好是番人奸細,刻意混到將軍身邊的。”那男子扛起大刀,示意另一人放下帳簾,再回頭朝玄晏獰笑,“將軍不在,兄弟幾個想和你談談。”

“有什麽話,等將軍回來再說。你們走吧,我就當你們沒來過。”

玄晏不想鬧大,給秦石帶來麻煩,對方卻不領情,狠狠啐了一口:“馬胖子,別給臉不要臉!將軍被你蒙了眼,兄弟幾個看得可清楚。你要不是番人探子,就是司慎的走狗。一句話,走還是不走?”

玄晏已是惱了,“我對秦將軍沒有貳心,而且天寒地凍,你讓我走到哪去?”

另一個黝黑的漢子笑道:“這兒離蒲蘭不遠,以你的姿色,在蒲蘭開個金樓子,不至於沒活路。到時候兄弟幾個肯定去捧場。”

金樓子是附近百姓對花街柳巷的俗稱,以門楣貼金而來。西海原附近民風剽悍粗獷,俊美男子做這行當的也不是沒有。

幾個兵士哈哈大笑,玄晏卻是一楞。

他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
沒有了之前的臃腫肥胖,也不再摸不到下頜骨。

那一瞬間,玄晏腦中空白一片。

他喜憂參半。喜的是不用再頂著那副惹人生厭的樣貌,憂的是他頂著這張臉,要怎麽接近玄凜,為師兄們報仇?

下一刻,他看見了兵士們手裏的刀。刀光映著火光,猶如火焰。

他微不可見地挑挑眉頭。

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

冬日的陽光已然失色,白花花投映在雪地中。裹得嚴實的人騎在飛魚上,至神武行營大門前,將腰牌往守衛手中一扔,流光般馳入營中。

曾參將正在呵斥偷懶的兵士,回頭看見來人,愕然:“秦將軍,您不是在西海原……”

“人呢?”

秦石一把掀掉衣袍,扔給旁邊小兵,涼涼地看他。曾參將下意識咽了口唾沫,聲音也不自覺低了:“在營帳裏……”

營帳裏跪著一溜兒蔫頭蔫腦的漢子,唯有玄晏站著。秦石匆匆走進來,看見玄晏的臉,頓時楞住了。

玄晏卻沒甚反應,只朝地上示意:“這幾個是曾參將帶人拿下的,等候將軍發落。”

跪著的幾人沒聽見秦石的呵斥,心裏已經咯噔沈下去。玄晏久久沒聽見他說話,擡眼看去,卻發現秦石在看自己。

幾個跪著的被小兵捆起帶走,帳裏就剩下他們兩人。

秦石一直盯著他的臉看,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:“這是他們幹的?”

他盯著玄晏看,雙手都緊握成拳。玄晏嘆氣:“是我自作主張……等等!”他上前拉住秦石,不自覺拔高聲音,“與他們無關!”

“半夜帶刀私闖主將營帳,放在哪個營都得亂棍打死!他們居然還敢對你……”

秦石顫著手,不敢碰他的臉。

玄晏寬慰地朝他笑:“無妨,不過就是一道疤。還得多謝他們,要不然這張臉會有大/麻煩。”

秦石知道他說報仇一事,一口氣卻怎麽也平不下去,竟是扭頭就出了營帳。

幾人半夜溜進將軍營帳,將新上任的將軍近侍砍花了臉一事,在神武營很快傳開了。然而幾個兵士的處罰,卻遲遲沒有下來。

鐘林端著一盆清水,低頭躲避其他兵士的目光,走進營帳。

清洗傷口,換藥,鐘林的動作比之前更加小心。他不敢看玄晏:“軍醫說你的臉一定會留疤,要不還是告訴將軍,送你去別處休養,或許能好些。”

一道猙獰的傷疤從他左頰顴骨蜿蜒到下頜,觸目驚心。玄晏搖頭:“不必。勞你費心了。”

鐘林糾結地看著他。

軍中臉上留疤的不少,也有人引以為榮。然而玄晏瘦下來後,比軍中糙漢們不知俊到哪裏去,猶如投在砂礫中的明珠。他這道疤沒有損失容顏,反倒生出一種從未見過的英氣。

然而總歸是白璧微瑕,令人心生遺憾。

如何處置幾個兵士,軍中主將參將意見不一。

幾個參將認為該亂棍打死,否則主將威嚴何在。幹系最大的秦石卻在唾沫橫飛間沈默著。

若按照軍規杖斃,可他們潛入營帳的理由無人不知,難免讓軍中對他失望,也讓馬胖子難以自處。若不處置,那以後誰都可以潛入主將營帳,神武營軍威何在?

本來很簡單的事,反倒棘手起來。

阮參將與他最熟,知道他擔心什麽,說話比較溫和。曾參將火急火燎,只因事情發生在他掌控營務期間,恨不得將幾個兵士打死餵狼。另外兩個新近提拔的面面相覷,偶爾插兩句話,並不表態。

中軍營帳沸反盈天,曾參將尤為臉紅脖子粗,外頭卻匆匆進來個小兵,對著秦石耳語兩句。

小兵說完話就出去了,秦石頂著參將們的目光,淡淡擺手。

“馬十八來歷不明,先調出我營帳,跟著鐘林。至於那幾個犯事的,由阮參將帶著,這段日子就去蒲蘭反省反省。”

蒲蘭是西海原附近特殊的存在,依托著玄天門,不管是番人還是大越,都輕易不侵擾蒲蘭。外面百姓拖家帶口流亡之時,這裏仍然一派平和之態。

一大早,一行三十餘人輕裝簡行,離開神武營行營,去往蒲蘭鎮。

秦石去到西海原,並非無功而返。他與西軍主帥爭執一番,主帥答應他暫時不動用神武營,但西軍前線的部分補給,必須由離蒲蘭最近的神武營采集。

神武營運送糧草來的,糧草基本不愁,只有傷藥和衣物略少。然而整個西軍,願意做雜活兒的兵士寥寥無幾。這項任務,自然而然落在了挑釁玄晏的幾個倒黴鬼頭上。

幾個兵士編進了阮參將的近衛中,一路上被嚴加看管,個個苦著臉。到了蒲蘭鎮,玄晏與阮參將打過招呼,悄悄離隊。

為了不讓秦石難堪,玄晏退了一步,主動搬出營帳,暫時卸任將軍近衛,以換取對幾個挑釁者的懲罰。

另一個退步的理由,便是蒲蘭鎮的金玉藥鋪。

秦石說到此行的結果時,他就想到了這點。因為現在單純地依靠萬物靈氣,不足以支撐他的修行,他亦暫時不想動用劍穗,便換個方法,將主意打到了天材地寶上。

金玉藥鋪向外提供藥材,對內則提供各地搜集來的天材地寶。玄天山是天地清氣匯集之地,這些材料在玄天山上除了煉丹之外沒什麽用處,放在凡間則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助益。

金玉藥鋪裏一如既往的人聲鼎沸,玄晏頂著猙獰的傷口,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攔,上次那樣拿他玩笑的更是不曾出現。

買藥的人將藥鋪門口圍個水洩不通,他站在不遠處稍稍打量,繞去了藥鋪後門。

淩遠長老建立藥鋪時他稍微聽了兩句,知道藥鋪有與玄天門聯絡的特殊方法,也知道有個後門。貴重些的藥材,和天材地寶,都是從後門進出。

四顧無人,玄晏飛身一躍,翻進了藥鋪內。

抓藥的人多,夥計基本都在前面應付客人,後院空蕩蕩的,唯有曬了一地的藥材。玄晏在院子裏看了看,稍稍調息,循著殘留的氣息找到了儲藏天材地寶的庫房。

庫房外面並沒有多加修飾,顯得極為普通,且因為只有玄天門才知道有天材地寶,也沒派專人看守。

他裝了些調整靈氣用的五色露,又在其他抽屜中隨意抓了一些材料,很快抓了一小袋,外面卻忽然響起熟悉的男聲:“兩個死丫頭,看我回門派弄死你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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